曾昭智「不務正業」 古城沂水閣書香馥郁
文、攝影／陳宜彣
位居亞、歐、非三大洲的交通樞紐，更是各重要航線必經之處，有著「海上生命線」的美譽，這座古城，曾經臣服於古暹羅，在明成祖賜封其酋長為國王後正式獨立，鄭和下西洋至少登陸此地五次以上。馬六甲，自大航海時代起，先後成為葡萄牙、荷蘭、英國的殖民地，也因其豐富的歷史背景及文化景觀，2008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遺產。
「遊荷蘭街縱觀歷史，臨沂水閣盡品書香」，馬六甲荷蘭街口，有著這樣一幅對聯。對聯上方，懸了一幅木製匾額，上頭寫著入木三分的三個大字：「沂水閣」。
沂水閣閣主曾昭智，馬來西亞華人，畢業於成功大學機械工程學系。返回馬來西亞發展後，歷任水泥廠工程師、廠長、總經理，曾任美商智能卡跨國公司Datacard Corp馬來西亞分公司企業部門總監、世界最大聲霸卡製造公司Creative Technology Ltd馬來西亞分公司業務總監及集成製造中心總監。知天命之年，多數人仍選擇在事業上持續奮鬥，身居要職的他，卻選擇提早離開職場，在這座文化古城，創辦沂水閣書藝廊，專賣沉香相關產品、書法創作、胎毛筆等。
沂水閣，典故出自《論語˙先進篇》，有一天，孔子和學生們談論志向，曾皙說：「暮春三月，換上春衣，和幾個少年、童子，到沂河裡洗洗澡，再到舞雩台上吹個風，一路唱歌回家。」孔子相當贊同。曾皙與兒子曾參同在孔門學習，曾參就是後來的宗聖「曾子」，而曾昭智，正是曾子的第七十一代孫。
走進沂水閣，彷彿踏進一間文化氣息濃厚的故事屋，每幅字畫，都有一個專屬的迷人典故，加上曾昭智引人入勝的說故事技巧，書畫似乎都靈動活現了起來。曾昭智曾任專業翻譯，因此店裡各種創作都以中、英雙語說明，他說，店裡面不乏不懂中文的外國遊客，因此他會以三個字解釋中國字的特別之處。「忍，心上插一把刀，不能輕舉妄動，所以當然得忍；思，心上一口田，在心上耕耘，指的就是思考、思想；最後是『醉』，酉就是酒，卒代表死亡，死在酒裡不就是醉嗎？」曾昭智笑著說，外國朋友聽完如此釋義往往哈哈大笑，也更加了解中國字的奧妙。
「如果我上一個工作不是那麼離譜的話，也許不會有今天的沂水閣。」他回憶，前一份工作因公司組織改造，每個部門都被分配了一定的裁員額數，而他所帶領的部門雖然為公司賺得大量利潤，也被迫要裁退員工。「這不合理嘛，沒道理裁他們，裁我好了！」談起此事仍然有些憤慨，性情中人的曾昭智，於是決定向公司遞辭呈，提早退休。
年過半百，又是高階主管，走的又是對年輕勞力需求較大的電子業，經過一番思考，曾昭智決定乾脆自己創業，創立專賣書法與沉香的沂水閣書藝廊。
曾昭智的父親曾錦祥，從小家境貧寒，沒錢買書，只得向同學借書以毛筆手抄，因此練得一手好字，甚至因毛筆簽名獲中國駐馬外交官黃潤岳的賞識，得以進入杏壇擔任中學教師。耳濡目染之下，曾昭智也寫得一手好書法，「但我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啦，我還在一直提升自己。」他謙虛地說。
沂水閣創業初期，原本店內賣的只有書法作品，後來曾昭智想起十多年前經朋友介紹的沉香，打算試著在店裡販售，不但被朋友澆了冷水，也被許多沉香界的大老們嘲笑。儘管如此，他還是堅持下去，也為沂水閣找到一線生機。
沉香，一種珍貴的香料，1995年被華盛頓公約納入「瀕臨絕種野生動植物」名單中，常被用做成薰香或藝術品。「來，聞聞看，有香味嗎？」見客人聞不出個所以然，曾昭智笑著說，沉香的木頭本身是沒有香味的，是藏在裡面的樹脂才有香味，他邊說邊焚起香，一邊解釋，沉香屬的樹木受到刀傷、咬傷、感染時，會大量分泌帶有濃郁香味的樹脂，過程稱為「結香」。「最上等的沉香可是無價之寶！」他強調，要形成沉香的香樹，樹齡需高達數十年，因此上等的沉香更是難得珍貴。
曾昭智坦言，創業初期相當辛苦，「我就降低物質需求，因為我知道，堅持下去就會『柳暗花明又一村』！」從電子產業的高階主管，轉換成連市場、客源都要自己開拓的創業人，他自知，這一來，不但得面對財務上的挑戰，還得調適好心境，「但尊嚴放下就沒事了！」曾昭智強調，從沂水閣開業以來，自己就以「店小二」自居，「一個人不怕漏氣，只怕沒氣！」他說，大丈夫應能屈能伸，但該堅持的原則還是得堅持。
中學時期曾為馬六甲州羽球、籃球、排球州代表，大學時擔任羽球校隊並入選大專明星隊球員的曾昭智，談起創業，便以運動員為比喻，他說，就像長跑到後來可能想放棄，但是撐過「高原期」後，氣順了，終點就在不遠處，「做什麼都一樣，不要以為到不了終點！」曾昭智強調。「我做什麼事都是全心投入！」他表示，從二十幾歲開始，每天凌晨兩、三點就寢，六、七點起床，因為希望工作以外也有自己的時間，「反正犧牲的只是睡眠時間而已嘛！」他笑道。
2011年，曾昭智曾受成大邀請返校演講「工程師也有溫柔之一面」，到底他長年在電子業的工作經驗，對於目前的書藝創作及沂水閣的經營，有著什麼樣的影響？他表示，由於曾任智能卡公司的企業部門總監，發行推廣馬來西亞及中國的第一張智能信用卡，因此常需四處做簡報，知道如何整理、表達自己的觀點，對於行銷沉香幫助很大，客戶也都很喜歡和他談生意。
曾昭智相當清楚，產品一定要創新、有創意才能吸引顧客，也不能以硬式銷售強迫顧客購買，因此沂水閣裡的書法創作，有寫在石頭、葫蘆上的，有些與沉香結合創作，而大多數的字畫，背後都有一段故事。「我希望，從這裡走出去的顧客，記得的不是我字寫得怎麼樣，而是這些字背後的意義！」他說。
曾昭智回憶，當時在成大唸書時，教熱力學的教授馬承九再三叮嚀學生：「不要不務正業，好好做工程師！」對於這句話，他的解讀是：出社會的前幾年，人生起步要先紮穩基礎，再來思考之後的路。他說，自己喜歡多方嘗試，因此大學畢業後並未選擇繼續攻讀機械碩、博士，希望能以平面而非直線的方式發展興趣。
「你看，那些非常傑出的工程師、科學家，生活都不是只專注在單一領域。」他舉例，知名物理學家丁肇中，雖然以科學成就廣為人知，但對文學、音樂的鑑賞力也相當高，也對歷史相當感興趣。「所以一定得多方涉獵，不斷接收新東西，就算唸文學也要多多增廣見聞，才能寫出貼近社會的文章。」他再度以運動員比喻，舉重選手日夜訓練，但只集中訓練身體某一部分肌肉，以致雖然身為大力士，肢體卻不夠協調；體操選手的訓練則相當複雜多樣化，相較之下，肢體就靈活得多。
曾昭智於今年一月接下馬來西亞全國華人文化節總策劃，他強調，文化素養對於國家競爭力相當重要，但是並非什麼東西都能稱為藝術，「除了『美』、『真』以外，還得對人文修養有幫助。」。他表示，近來馬來西亞有些獨立電影滿口粗話，或者有些女星拍裸戲，總說自己是「為藝術犧牲」，事實上都對民眾提升人文素養毫無助益，是對藝術的誤用、濫用。他說，在馬來西亞推廣文化其實並不容易，民眾反應很冷，「就算整個捧到他們前面，他們也不願意看。」但為了將文化傳承下去，他決定接下這個重擔，「我有種使命感，希望能把一些東西傳承下去，盡力做到我能做的，『撥亂反正』。」
曾昭智說這番話的口吻，就像他目前為止最滿意的作品「咬定青山不放鬆，立根願在破巖中」，踏實而堅定不移。
（文、攝影／陳宜彣）
.jpg)